在雁門關南的楊家祠堂，有一種古老傳統(tǒng)且內涵豐富的門臉文化——石質文物“門當”，每個邁進楊家祠堂的游客都能看到，卻并不一定了解。這對青石臥箱形“門當”即成語“門當戶對”中的“門當”，也是宋末元初楊家祠堂初建時的原構件，被石匠稱作“臥箱形青石獸頭門當”。它有著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內涵，是武官級別、功名以及禮儀、規(guī)矩、價值導向等的集合體，也是儒家和佛學兩種文化符號的疊加，作為楊家將千古忠烈的一種文化載體，具有一定的文物價值。
山西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楊忠武祠，始建于元朝至元十六年（1279年）。這對青石“門當”東西兩只箱長46厘米，寬45厘米，高度略有差異，東邊的高24厘米，西邊的高21厘米?！伴T當”青石上面是兩只互視的狻猊，彎腰伏地，撅腚抬頭，四爪扣地，呈一躍而發(fā)之勢。楊家將既是武將又是千秋名將，按東漢末年以來形成的政治禮制，應用抱鼓式獅頭“門當”以示威猛和顯赫身份。而箱式“門當”一般在文官府邸或宗祠，紋式為淺浮雕祥草花卉。
通過研究楊家祠堂的“門當”，可發(fā)現(xiàn)其文化內涵和時代標簽。一是彼時文官對以忽必烈為核心的元朝表明服從態(tài)度，為建立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奠定基礎。二是楊家祠堂的青石“門當”，與佛教文化中的“狻猊座”對應，顯示出一種文化認同——“普度眾生”和“保家衛(wèi)國”。佛教壁畫或塑像中專門有“猊座”，在大唐時代，“猊座”還常常入詩并在高雅場合吟誦。
13世紀70年代，忽必烈命尼泊爾籍建筑大師阿尼哥和工部負責人到代州實地勘測阿育王塔舊址，并讓阿尼哥設計了阿育王塔新圖紙，代州阿育王塔復建工程于1275年正式開工。阿育王塔復建開工后的第四年，即至元十六年（1279年），忽必烈又下令敕建楊家將宗祠，祀奉老令公楊業(yè)和老祖母佘太君。在這種大背景下，楊友、楊山兄弟倆選擇彰顯身份、展示家族歷史的文化符號“門當”，表現(xiàn)出了忠孝節(jié)義、保國為民的精神。
代州楊家祠堂石質“門當”，還包含有天文星相圖：七星北斗佑國，南斗六星佑統(tǒng)一。西門框邊的狻猊“門當”，呈北斗七星狀，每顆星都被刻成了小圓水缽形，如同酒盅，狻猊脊柱上有4個小圓水缽，伏地平面上有3個小圓水缽，雖然斗柄和斗有點分離，但其七星北斗之狀還是可看出。東“門當”則呈南六星之意。復建代州阿育王塔后一年，忽必烈率軍南下，渡過長江，統(tǒng)一全國。在多民族雜居地的雁門關南敕建楊家將宗祠，這點點滴滴、樁樁件件都與建立多民族統(tǒng)一國家相關聯(lián)。
綜上所述，修建楊家祠堂也是在忽必烈所代表的元朝與代州地方政府相互溝通的過程中，而且集中體現(xiàn)在“門當”這方不起眼的青石上。雁門關南北是民族雜居地，楊家將及其后裔在當?shù)赜兄@赫聲望和巨大影響力，特別是在宋元朝代更迭中，楊友、楊山兄弟為保一方平安作出巨大貢獻，楊家祠堂這方青石“門當”中正是蘊藏著這些價值。
大宋建立不久，由于宋太宗趙光義三路進攻收復燕云16州戰(zhàn)役的失敗，形成了宋、遼、西夏三分天下的局面，而長城雁門關南北就成了胡漢民族雜居地。北宋時期杰出的文學家范仲淹曾到代州，為楊家將族譜題詩，此外他還有一首是來代州后的慨嘆，題為《與張燾太博行忻代間因話江山作》：“數(shù)年風土塞門行，說著江山意暫清。求取罷兵南國去，滿樓蒼翠是平生?！边@首詩說明當時宋、遼關南、關北所陳之兵各往后撤，兩國和平相處，榷場興隆，貿(mào)易貨物流通量大、流速高，民間商業(yè)往來更是活躍。明代李東陽的《歷代通鑒纂要》載：“匈奴習俗，以勇健能理訟決斗者，推為大人?！痹谠獪缃鸷蟮胤秸喑霈F(xiàn)空檔期時，楊友、楊山二人以公正、勇武、為民的口碑，被關南民眾“推為大人”。
到清中期，山西省府官員方日乾到代州后，面對雜居的代州，曾作詩十首，詩曰：“朔風吹雪散香塵，馬上狐裘出塞身。酥酪胡笳氈帳暖，太平樂剎備邊臣?！痹诖笱┘婏w、朔風勁吹的冬日，一些打扮艷麗、身著高貴皮草的夫人小姐也要出關，到關外的氈房內吃奶酪、聽胡笳、賞胡舞，這種胡漢親如一家的景象，使得雙方邊防重臣心情也舒暢起來。方日乾的另一首詩寫胡漢雖然一家親，但因文化、風俗、信仰等方面的不同，導致雙方還是存在一定的情感距離：“近邊兒女作胡歌，立馬回頭感慨多。煙樹寒沙悉極目，華戎咫尺隔長河?！边@條長河既是雁門關南代州的滹沱河，也是關北朔州的桑干河，更是一條代表著兩地文化、風俗、信仰的文明之河，所以才讓人有了“咫尺”的距離感。
范仲淹和方日乾的詩作說明宋金元時期，代州地域（雁門關南北）各族之間確實存在差異性，但民風始終都是“質直野樸，鄙嗇勇悍”，男不務耕，家無蠶桑，女不務織，多武少文。
金末元初，盡管元人在混戰(zhàn)中消滅了金在代州的國家機器和地方政權系統(tǒng)，但是并未建立起新的政權機構與中央對接，所以形成了雁門關內外無政權的空檔時期。此時，楊友、楊山兄弟主動招募兵丁，維護一方治安，戡亂治暴，并且積極和元廷接觸，建立新政權。寫到這里，我們就明白了忽必烈在統(tǒng)一江南后為什么要頒詔敕建楊家祠堂，為什么將楊友、楊山這支雁門關南的個人武裝力量納入大元帝國軍隊序列，同時我們也講清了在金元交替之際，楊家將后代楊友、楊山建立武裝，戡亂平暴維護一方平安，為國盡忠、為民造福的英勇事跡。楊家祠堂不起眼的青石“門當”，其內涵就是如此豐富。
（責任編輯：盧相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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